3河中的统治者和帖木儿帝国(1/5)

这是一出反映了帖木儿个性的古典悲剧。这部剧带有后来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特征,带着一贯以国家利益为基础,还带着自认为与此一致的伪善。他是有着富歇(Fouché)①的灵魂的拿破仑,他是阿提拉后裔中的菲利普二世一样的人物。他像埃斯科里亚尔(Escorial)②中的那位人物一样,“极度忧郁,闷闷不乐”。他既是一位虔诚的教徒,又是一位无所畏惧的战士,更是一位经验丰富而深谋远虑的指挥官。他与艺术家和文人为伍,跟设拉子人一样欣赏波斯的诗作。这就是帖木儿,一个夺取了巴里黑而拥有中亚地区至高无上的王权的君主。在通往权力的路上,帖木儿步步为营,头脑冷静,小心算计,在必要的时候妥协,因竞争需要而选择背井离乡。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成吉思汗:两人一开始都是毫不起眼、无足轻重的,成吉思汗最初在愚钝的王汗手下效力,而统治河中地区的帖木儿也像这位蒙古征服者一样,效命于缺乏魄力、意志不坚定的封建领主忽辛;帖木儿逃往呼罗珊,从锡斯坦到塔什干过了一段时间的冒险生活,成吉思汗也在班朱尼河畔度过了一段艰难时光;帖木儿对忽辛,成吉思汗对克烈王,至少表面上都曾严格恪守了自己的本分,最后都以决裂告终。《帖木儿武功记》用了李维(古罗马历史学家)式的叙述手法,论调是虔诚的***式的,又剔除了蒙古牧民的粗野无知,回忆了《蒙古秘史》中那段著名的、史诗般的控诉。然而法律一旦站在他一边,再加上《***》中的引言支持,为了保护自己不遭背叛(不管是真的,还是他假想的),帖木儿背弃了原来的盟友,他像成吉思汗推翻王汗一样,发动突然袭击,最终打垮了忽辛。

然而,成吉思汗最终完成了他的事业。他自称“汗”,是唯一的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人拥有超出他之上的合法而牢固的地位,他没有从古代蒙古各王的直接后裔中挑出任何一个人来充当他的傀儡。因此,他更不可能考虑在克烈部王汗的弟弟庇护下,或是寻求在金朝皇帝的庇护下去征服远东。事实上,帖木儿在征服巴里黑的时候,也自称为王。1370年4月10日(他当时34岁),“他头戴金王冠,腰系帝王带,当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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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中的统治者和帖木儿帝国(2/5)

些跪倒在他面前的王公们以及埃米尔们的面,登上王位”。根据《帖木儿武功记》的记载,我们确信,帖木儿宣称自己是成吉思汗和察合台的王位继承人以及事业继承者。但他直到1388年才明确地采用“苏丹”的称号,在此之前一直都没有确切的称号。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与忽辛和被忽辛扶上王位的哈比勒沙站在同一阵营,公然反对成吉思汗家族的傀儡皇帝们,却不敢废除他们。事实就像《拉失德史》中揭露的那样,他的确曾考虑过摆脱可汗这个包袱,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想要让河中地区的那些贵族们真正地服从于他,他就必须披上没有争议的合法外衣,把正统却是傀儡的皇帝推上前台,他自己只能在幕后行使权力。所以,帖木儿在处死了哈比勒沙之后,又另选了一位忠于他的成吉思汗一系的宗王锁咬儿哈的米失(Soyurhatmish),取代了哈比勒沙。自1370年起,锁咬儿哈的米失成为被帖木儿控制的河中地区的可汗,直到1388年。锁咬儿哈的米失去世之后,帖木儿推举他的儿子马合木(Mahamud,1388年-1402年在位)继承汗位。帖木儿政府想要颁发敕令,都会以尊重这一显赫家族后裔们的方式,让他们签字,这样做也更合乎礼法。他们不过是一些徒有虚名的影子国王,任免全凭帖木儿好恶,没人会考虑或关注这些可怜的、完全屈从于帖木儿意志的稻草人。“在我所处的时代,”杜格拉特部****·海达尔二世后来写道,“撒马尔罕的可汗们被当作***一样对待。”

然而事实上,帖木儿接近了政治主权,还为自己诡辩。他不敢公开重新制定一套全新的法律,而更情愿制造一种全新的***面,换句话说,就是用突厥政权代替蒙古政权,或者说是以帖木儿帝国取代成吉思汗的帝国。他也没有要求从根本上改变法律,所以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废除成吉思汗的札撒,换成沙里亚法(***法律)。这看起来的确有些奇怪,因为他“宁可用成吉思汗的法律而不用***的法律”,所以伊本·阿拉布沙(Ibn‘Arabshah)说他不是一位虔诚的***。当然,这种指责针对的可能只是外在的表现,因为在中亚地区的百姓们看来,帖木儿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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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中的统治者和帖木儿帝国(3/5)

是成吉思汗的继承人,甚至就是另一个成吉思汗。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他不断求助于《***》,伊玛目和托钵僧都预言他将成功。他所发起的战争将影响**的特征,甚至在与***交战的时候,情况也是这样的。他只能谴责那些表现得不冷不热的***,也就是那些皈依***教不久的伊犁和回鹘地区的察合台人,或是那些抑制屠杀和容忍数以百万计的印度教信众的德里的苏丹们。

帖木儿帝国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平衡,缺乏成吉思汗建立的帝国所具备的稳固而持久的基础。它的文化是波斯式的突厥文化,法律体系是突厥-成吉思汗式的,而政治与宗教信条则来自蒙古与阿拉伯。帖木儿在这方面的特点与欧洲的皇帝查理五世一样多,但他本人身上并没有明显地体现出这些矛盾,更确切地说,这些矛盾的时隐时现强化了他无与伦比的个性,一种经历了两大时期边缘上的几种文明的超人个性。这个身材高大,有着大脑袋、褐色皮肤的瘸子,不停地奔走于世界各地,他的手总是按在剑上,这位弓箭手“能把弓弦拉到耳朵边”,他射箭能跟成吉思汗一样万无一失。帖木儿像在他之前的成吉思汗一样,也曾支配着他所处的时代。不同的是,成吉思汗去世后,他的帝国(即使统治者是平庸之辈)仍然继续存在着。而统治着帖木儿帝国的,虽然不乏那些能力出众的人,甚至还包括沙哈鲁、兀鲁伯、忽辛·拜哈拉以及巴布尔这样的天才继承人,仍然注定会很快消失,退守到狭小的河中故地和属地呼罗珊。

要解释成吉思汗的帝国为什么能幸存下来,可以从其帝国建立的基础着手。在成吉思汗的帝国建立之前,蒙古地区已经存在过一些以鄂尔浑河为中心的古代帝国,这个不朽的草原帝国从古匈奴时代起就存在,又从匈奴人手里传到了柔然人与嚈哒人手里,接着从柔然人手里传给了突厥,然后从***手里传给回鹘人,到成吉思汗出生的时候,这个帝国正在传到克烈人手里。这里存在的是一种基于草原的自然结构,一种种族和社会的结构,也就是突厥-蒙古游牧性质的结构,这种只以自然规律为基础的简单结构是较为坚固的,游牧民在这种规律的驱使下寻找着可劫掠的财物,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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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中的统治者和帖木儿帝国(4/5)

定居民归顺于他的控制之下。从这个方面来看,草原帝国的建立和周期性的复兴遵循了人类地理学的规律。游牧民族建立的帝国每隔一段时间(或长或短)就会再生,势如河水泛滥,与这些游牧民族相比,草原边境上的定居民们一直处于劣势,直到很久以后,当定居民们借助科学武器的应用而获得了人为的优势时,才最终结束了这种状况。

帖木儿将要建立的帝国则与此不同。他所统治的河中地区,只是表面上的地理中心,而不是变革产生的源泉。14世纪末,这一地区成为风暴的中心,纯粹是个意外。曾经有两种支配力量,推动了亚洲历史发展的进程。一种是产生于亚洲外缘的、古代定居民创造的文明(古中国文明、古印度文明、古波斯文明),它一点一点地同化,不受任何情况影响地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巴巴里(Barbary,代指强盗)”或蛮夷之地,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同化的力量远比武力强大。第二种支配力量是游牧民的狂暴力量,它从草原大陆的中心汹涌而来,这种力量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他们就像贪婪的狼一样,处于饥饿之中,而且渴望通过某些方式,随时掠到人们圈养的家畜里较好的那些。不过,帖木儿在河中地区建立的帝国,不属于这两类中的任何一类。他之所以能够在几年的时间里破坏旧世界,第一个因素就是他超凡的个性。“帖木儿”在突厥语里的意思是钢铁般的人,这个名字用来表现他的性格再合适不过。

还有这样一个事实:这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人,是蒙古人(或至少受到成吉思汗时期流传下来的蒙古纪律的训练)与旧式***的混合体。他在14世纪末立足于塔什干与阿姆河流域,建立起一个令人生畏的军事政权。必须强调的是,这种现象非常短暂。还有比那些出现在成吉思汗之前的河中地区的***(尽管他们很勇敢)更散漫的吗?13世纪的那些可悲的游侠们,比如花剌子模的摩诃末和札兰丁,以及在他们之前的桑贾尔,还有年代更近一些的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土库曼人和吉尔吉斯人,他们的事例都生动地反映了这一事实。帖木儿王朝统治时期的河中***的情况与这些事例正好相反,据《帖木儿武功记》记载,这些***生来遵守军纪,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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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中的统治者和帖木儿帝国(5/5)

伍的编排不用依靠口令,不等敲鼓或吹号,队形就已经排列好了。依照严格执行了两个世纪的札撒,年轻人被训练成了职业军人。帖木儿的军队穿越西伯利亚的寒冬,对抗印度的酷暑,都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彪悍的***的军队,受到严格的成吉思汗纪律的约束,他们忍耐了两百年,好战的性格几乎没有自由发挥的机会。忽必烈统治下的鄂尔浑蒙古人征服活动的主战场在整个远东地区;金帐汗国的蒙古骑兵已经飞奔到了维也纳的门户;旭烈兀统治下的蒙古人积极向埃及扩张。只有原察合台汗国境内河中地区的这些突厥化的蒙古人,被成吉思汗分封的另外三个兀鲁思团团围住,无法突围,前进不得。但随着其他兀鲁思的衰落,这些突厥化的蒙古人周围的障碍突然消失了:曾经阻碍他们西进的波斯蒙古汗国不复存在了;控制着西北方的金帐汗国也在走下坡路,没有挡道的能力;通往戈壁方向的路也因为蒙兀儿斯坦变成废墟而敞开了;德里的苏丹国在短时间内处于衰退期,没有出现察合台汗国征服初期所遇到过的那种防守印度河的状况。帖木儿统治下的突厥化蒙古人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张势力。这些在很长时间里无所作为的人群,曾眼睁睁地看着河中地区以外的蒙古兀鲁思享受着征服的荣耀和战利品,现在,他们的忍耐终于得到了补偿,大干一场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尽管帖木儿王朝的史诗(如果可以这样形容这一系列的背叛和屠杀的话)在种族上是突厥的,但它仍然是蒙古史诗的一部分,只不过来得过晚而已。

①约瑟夫·富歇,法国警察组织的建立者。先后服务于法兰西第一***、法兰西第一帝国等,直至妥协于复辟的波旁王朝,他是“弑君者”(赞成处死路易十六),又是“里昂的刽子手”(****国民公会的叛乱,大肆屠杀叛民),他被看作政治上的变色龙、“天生的叛徒”“卑鄙的阴谋家”“道德沦丧的小人”。但他在情报方面的工作达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两次任拿破仑政府的警务大臣。

② 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又叫“圣劳伦斯修道院”,这里曾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宫殿。作者在这里指的是生性内向忧郁、虔诚信教的国王菲利普二世,他在位期间西班牙强盛一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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